我的父亲是一名医生,1935年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。爷爷说父亲的生日是农历4月29日,但父亲的身份证上的生日是7月1日,不知道是爷爷记错还是父亲有意改了,把自己的生日和党的生日同一天来庆生,他说:他写了18篇入党申请书,才入的党,可见对党是一片忠心和他对要求入党的坚定与执着。
1955年父亲毕业于海南医专(海南医学院的前身),当年父亲刚好20岁,是血气方刚的青年,学习成绩优秀,毕业时成绩排名全班第二名,本来可以留在海口工作,离家乡近一点,方便照顾爷爷奶奶的,但父亲响应党的号召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,到最艰苦的地方,父亲报名到乐东黄流卫生院工作。当年从海口到黄流没有直达的车,要翻山越岭,坐卡车、坐拖拉机、坐牛车、走路几天几夜才能到达黄流,当年的黄流就是一个乡镇,卫生院就几间平房几名医生护士。在那个年代,农村人不信西医,只信中医。而我的父亲是学西医的,加上年轻又刚毕业,当地农村人都不相信他会治病。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村民生病无处就医,就刻苦钻研,直到有一天,父亲治好一个多年顽疾牛皮癣病人,由此获得了村民的信任,他开始劝说村民相信西医。很多村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,吃了他开的白色小药片。没想要几粒白色小药片,真的能治病,而且疗效快,效果好。父亲说:在黄流的时候是最艰难的时候,刚解放几年缺医少药,只有青霉素、磺胺类是最好的药,能用上不容易,要到大医院才有。有一次有一个外伤病人,被人捅破了肚子,肠子都暴露出来了,当时黄流没有手术设备,只能给病人做一些简单的处理,并用担架把病人抬到了三亚手术,从黄流到三亚90多公里,一路上3个人轮流抬,走了3天3夜才把病人送到三亚,抬到肩膀红肿痛,脚底起水泡,那种艰苦没法言表。慢慢的,我父亲开始搭建了小手术室,开始做起手术来,小到切浓疮、接生,大到做缝合各种外伤手术,父亲都是一个人完成。乡镇的医生就是一个全科医生,外科、妇科、内科、小儿科他都得诊治;为此,父亲也学会了护士技能:吸氧、吸痰、静脉注射,刚出生的婴儿他一针就能打到血管,有些婴儿刚出生时羊水窒息他就口对口把羊水一口一囗的吸出来,救活了不少婴儿,被救的孩子家人把他当成救命恩人,认他做兄弟,一直交往到现。当年医生、护士、接生婆的工作他一个人全包了。所以,父亲在黄流的威望越来越高,被大家称为“大医生”。
1959年父亲被调到崖城卫生院工作,当时崖城有几种方言,父亲善于病人沟通,逐渐学会了崖城的地方语言:军话、迈话、黎话、苗话。这不仅有利与病人沟通,同时拉近了和病人的距离。父亲因为自身的努力及到过广东省人民医院进修学习,医术不断的提高,在当地有了一定的知名度,这个“名”,不只是说他医疗技术高明,而且还包括他的医德高尚。父亲的工作单位,只是一个公社卫生院,当时有广东省人民医院的扶持,加上他的努力和医风医德好,周边的乡镇,周边的县,慕名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。他对工作,兢兢业业,一丝不苟,一心扑在工作上,家里的事情全是由妈妈和我及弟弟妹妹来做。在医院工作再苦再累,从没有抱怨过。常常加班加点,每天中午放学后,母亲让我们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到医院叫父亲回家吃饭,可每次叫父亲时,看着围着父亲看病里三层,外三层的病人我们却不好意思开口叫第二次,而此时父亲会说:“等我看完这些病人就回去,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,下午还要赶回家,你们先吃”。等父亲看完这些病人,又到下午上班时间了,父亲匆匆忙忙吃几口饭又接着看病人。父亲常常如此,也因此落下胃疼病。病人敬重父亲,为此也给我们个昵称:“周医生仔”,正因为这昵称,也确定了我们学习的目标:当一名医务工作者。有一次刮台风,崖城宁运河发大水,医院和职工宿舍都被水泡了,此时父亲在医院转运病人。我、弟弟和母亲费好大力气才把当时家里最为珍贵的缝衣车转移到高处。大水退后,父亲回到家里,面对母亲的埋怨,父亲只是静静的摸着我们的头,似乎告诉我:你们可以移动,没有生命危险;但躺在床上的无法移动的病人,在大水面前是有危险的,需要父亲的救助。父亲,您就这样,心里装着病人。记得您对我们说:看病是三分治疗,七分心理,对病人要多安慰,多鼓励。也正因为他这样的工作态度,让我们从医以来,逐渐学会了对病人的细心、耐心、关心。父亲他对业务技术总是精益求精,无论是班上闲下来,还是在家里,看到的他都是读书的身影,父亲发表过很多论文,这在70~80年代是非常少见的,在他的笔记本里我们看到他记录发表的论文有:《鼻疖併发海绵窦血栓闭塞性静脉炎》,《鼻咽癌48例临床分析》,《鼻病致单眼突出2例》,《鼻腔手术后併发鼻炭疽杆菌性败血症》《鼻部手术的严重及致死性併发症和预防》,《中耳乳突手术面瘫的体会》等等论文的题目。
父亲对病人视如亲人,家里的事情再多,再难,在班上,对待病人就是一个:笑脸相迎,热心服务;耐心、细心、慎重、重视每一个前来就诊的病人。有些病人远道而来的,看病完后没能赶车回家,父亲常常把病人带回家吃饭,有些还在家里过夜,60~70年代每个人的粮食都是定量分配的,家里的粮食经常不够吃,母亲只能到集市上去买些地瓜玉米回来补充不足,记得有一次,一个农村来看病的哥哥因为没能赶回家,父亲便带他回家吃饭,他一下子吃了6碗稀饭,把饭都吃完了,母亲最后只能再煮饭了。
父亲,身患胃病,但他从不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影响工作。他在基层医院工作,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,吃过一次安静饭。有急诊,来叫他了,别人处理不了的来叫他了。他一定是:随叫随到,从不迟疑,晚上急诊,病人家属到家里来叫,他背着一个出诊箱,拿着一个手电筒就出去了,有时忙到天亮才回家,接着又上班去了,感觉父亲从来都没休息过。母亲说:你们的父亲是铁人啊!抗洪救灾他跑最前面,记得1972年琼海发生巨大龙卷风,死伤不少人,他第一个报名参加救灾工作,在那抢险半个多月,由此获得广东省省委颁发的抢险救灾先进个人证书。
父亲的荣誉证书足有一抽屉,有各类先进工作者、优秀党员,这些荣誉都是对他付出心血的回报,是党和人民对他的肯定和认可。 我的父亲,当过科室主任、也当过卫生院的院长,他一直在任劳任怨的工作,甚至废寝忘食;并且一贯是:两袖清风。记得在崖城时,给人看病,病人为了答谢他,给他拿几个黄瓜,他把人拒绝于家门外,最后还是母亲把钱给了病人,他才把黄瓜收下来。
1976年母亲因病去世,当时小妹只有3岁,父亲更难了又当爹又当娘照顾我们的生活又要忙医院的工作,好不容易把我们4个子女拉扯大。虽然特别不容易,但对我们的教育非常严格,教我们做人要正直要有仁爱之心,有时我们读书背书不完成任务时常常罚站,父亲的严厉是出了名的。父亲考核我们认字的方法是拿一张纸中间弄一个洞把整篇课文盖住,只看到一个字,这非常难,读整篇课文容易,但一个字一个字认很难。或许是对我们寄于很大的期盼便给弟弟起个名字叫周期。
1977年父亲被调到三亚镇卫生院当院长,那时除了医院的工作外,还要管三亚镇的公共卫生,当时三亚的卫生条件不是很好,苍蝇蚊子多,特别是公共厕所卫生,父亲不怕脏、不怕臭,首先从厕所管起,硬是把三亚镇的厕所卫生管好了,群众便给他一个称号:公房(厕所)院长。
1978年父亲又被调到崖县人民医院(三亚市人民医院)当耳鼻喉科主任及门诊部主任,他对工作更加的敬业,不断精心钻研,开拓进展;带领同事们,努力提高专业技术水平。更可贵的是,他从来没有忘记,培养人才,他很希望,把自己所掌握的技术传授给年轻一代,手把手的教,心贴心的传,他开展的手术有:乳突根治术、鼓室成形术,外耳道骨瘤摘除术、上颌窦根治术、额窦根治术十鼻外进路鼻额管再通术、支气管镜检查十取异物、食道镜检查及异物取出术、鼻息肉、声带息肉摘除术、气管切开术、颈部肿瘤手术等等,在70~80年代一个县级医院能开展这么多的专科手术,说明父亲在当地医院的威望了,有人说:要问三亚市的市长是谁可能没人知道,但问起父亲没人不晓。他是年轻人的老师、楷模。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,我和弟弟妹妹们都选择了学医,弟弟妹妹的孩子们也学医,当弟弟获得《中国好医师》荣誉称号把证书拿回来给父亲看时,当看弟弟的名字,此时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非常清醒高兴的说:这是我儿子呀!
父亲的故事说不完。他的敬业精神,对业务精益求精的精神,对病人如亲人的态度,廉洁行医的工作作风,刻苦钻研,勇于拓展,敢于探讨的品德,以及他毫不保留自己的医术,积极培养年轻医生的态度,都是我们子女学习的榜样。受父亲的影响在工作中我一直设身处地的为患者着想,主动关心、耐心细致做好护理工作,为病人解除其种种疑虑,使患者以稳定的情绪和乐观的态度接受治疗和手术,多次荣获医院优秀护士、全国综合医院优秀护士、优秀党员、先进个人、病人最满意护士奖等荣誉。
父亲今年已经86岁了,患有老年痴呆症,有时不记得我们几个子女是谁,很多事情也都不记得了,但每次叫他周医生、周主任,他依然会答应。每次他发病时,最好的安慰剂就是“爸爸,有人找你看病了”,此时他会安静下来,让我们给他拿血压计和听诊器。父亲,我们永远记得您对病人的付出、您的高尚医德、您的敬业精神,永远激励着我们。您是我们的榜样! 您是我们的楷模!
有人说:“母亲是一寸一寸变老的,而父亲是突然变老的。”小时候,父亲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,用自己宽厚的肩膀,默默守护着家,为家人遮风挡雨。长大后,才知道,父亲也不过是血肉之躯。即便被生活压弯了腰,也坚强地为子女劈出一条通往希望的路。有一天,皱纹悄悄爬上父亲的眼角,两鬓钻出丝丝白发,看着父亲步履蹒跚的背影,突然觉得父亲老了,仿佛是一瞬间变老的。曾经,父亲守护我们长大。如今,父亲老了,轮到我们成为父亲的依靠。